《三十功名尘土中》（聚红厅谭红）

来源：天津市红楼梦研究会 2023-05-26 18:30: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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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刊于2023年5月25日《中老年时报》

读5 月 18 日副刊版吴国华先生《曹雪芹是否中过举》一文，我感觉是个可以展开的话题。贾宝玉是蔑视功名利禄的，凡贪求官位俸禄者，他就起个外号儿叫“禄蠹”。那么《红楼梦》的作者曹雪芹对待功名究竟是什么态度？与他笔下描写的贾宝玉是否一致？据 2000 年 2 月 3 日《北京晚报》报道，有收藏者在安徽搜集到一副“曹雪芹书”的瓷烧对联，文字为“三十功名尘与土，八千里路云和月”。对联摘自流传颇久的岳飞《满江红》词，其真伪本身有争议，余嘉锡著《四库提要辨证》中断言其为伪作，理由主要是岳飞之孙岳珂编《金陀粹编》及宋元人未录此词，直到明代才始见于杭州西湖岳坟碑石之上。其实宋词不见于宋、元载籍而见于明、清者甚多，不能据此判定作品的真伪。《满江红》词作为爱国精神的寄托载体，已成为激励中华民族浩然正气的历史名作，没必要将岳飞与此词分割。何况岳飞以其抗金复国的义举，被国人作为民族英雄敬仰，不必以文词鸣自垂汗青。然即以岳飞存世作品论，亦当击赏其笔力沉雄、不同凡响。

经专家鉴定，瓷烧对联作品产自清代中期景德镇窑，但瓷字是否曹雪芹真迹尚难确定。由于北京发现的曹雪芹香山题壁诗及曹雪芹书箱题刻、贵州博物馆藏《种芹人曹霑画册》上的书法等，其真伪均存在着争议，曹雪芹的真迹无从比较，目前还不能判断瓷烧对联是否曹雪芹所书。但我们知道，《红楼梦》的早期抄本有脂砚斋批语，多次出现“三十年”字样，如“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，今余想恸血泪盈”等，由脂批注明的年代干支，可推算出“三十年前”是雍正六年（1728）前，那是曹雪芹家族命运的转折点，几代江宁织造艰辛积累的功名瞬间灰飞烟灭。借他人酒杯，浇自己块垒，曹雪芹借岳飞词句“三十功名尘与土”抒发心中的愤懑，也是有可能的。中国文化有个特点，凡存在过的妙词佳句，都可移用到现实语境中，不用改易一个字，新的意蕴已延伸转化而成。《红楼梦》里截取前人诗词象征人物命运，或从中转化出另外的意思，这一写作手法贯穿始终。

由“三十功名尘与土”，还不能断定曹雪芹对功名的态度。研究这个问题，应抛开一切先入之见，从文献出发，得出接近客观事实的结论。不能以曹雪芹是否参加过科举考试判断其对功名的态度，也不能以《红楼梦》里贾宝玉的蔑视功名，去类比曹雪芹也一定不会对功名感兴趣。吴敬梓屡次参加科举，并不影响他写出抨击科举制度的《儒林外史》。曹雪芹的祖辈曹寅及父辈曹顒、曹頫本身就是仕途之人，他未必能完全摆脱家族的影响。至于抄家后的曹雪芹，能否有资格或资本参加科考，那是另外问题。但得出可靠的结论，需要靠过硬的文献支撑。清毛庆臻《一亭考古杂记》等记载的曹雪芹身份是“汉军举人”，文献来源系捕风捉影或以讹传讹，不足为据。今人王利器据《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》载“天佑（颙子，官州同）”，认为曹天佑就是曹雪芹，但这个曹天佑能官至“州同”，与《红楼梦》作者自云的“半生潦倒”相抵牾。至于吴恩裕《曹雪芹丛考》中收录的敦诚挽曹雪芹诗“三年下第曾怜我，一病无医竟负君”，提到的“下第”之人，既然是“怜我”，从语境看，只能是曹雪芹怜敦诚。况且就吴恩裕先生已发现的“曹雪芹佚著”如《废艺斋集稿》及附录《瓶湖懋斋记盛》看，目前也仍存在着文献的真伪争议，所以应慎重对待。